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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尤恩小说中人工智能仿真人的陷阱
双击自动滚屏 发布者:admin 时间:2023-8-23 11:59:50 阅读:186次 【字体:

麦克尤恩小说中人工智能仿真人的陷阱*


关键词:尤恩米兰达富商


李聪寅

(江苏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 212013)

一、引言

英国作家伊恩·麦克尤恩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一直活跃于英国文坛,其作品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在于他对现代社会独特的审视和刻画。麦克尤恩的早期创作以奇思异想和惊悚主题著称,《既仙即死》收录在1978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床笫之间》当中,讲述了一位富商爱上服装店橱窗里的仿真假人模特,与其发生性关系并将其视为自己的妻子,后因怀疑模特出轨其司机,冷战后将其强奸“致死”的故事。随后,麦克尤恩将视野从个体经历转向社会现实,《我这样的机器》是其2019年发表的长篇小说,主人公查理购买人工智能机器人亚当作为其生活助理,查理、其女友米兰达和亚当之间的三角关系体现了日益加剧的人机矛盾,最后故事也以亚当的死亡告终。

在这两部作品中,从只在人类臆想中才拥有思维的橱窗模特到各方面超越人类的人工智能,都成为个体满足生理和心理需求的工具,这种与仿真人之间的病态亲密关系反映了人类从外在到内在以及在人际结构中的困境。本文将从审美、伦理和权力规训三方面深入分析人类所陷入的仿真人陷阱。

二、完美的仿真人——审美异化

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中主张,发达的科学技术制造了“世界皆同的感觉”,人类审美的异化体现在其所创造出的艺术品“灵韵”的消失,以及机械复制时代到来之前艺术品所具有的膜拜价值和展示价值的消失[1]。从《既仙即死》中千篇一律的橱窗假人模特到《我这样的机器》中能以假乱真的机器人亚当,麦克尤恩笔下的仿真人随着科技进步而改变,但即使拥有人类的外表,其本质依旧是机械时代的复制产品,导致了人类审美的异化。

阿瑟·丹托指出,某物成为艺术品条件之一是它表达了艺术品应有的意义或特性[2]。《既仙即死》中富商对假人模特的第一印象便是“天生就是个时尚的女人”,更衣后更是“一种艺术,一种只有艺术才会实现的线条与形式的完美境界”[3],可见假人模特在富商心中是完美女性的象征。《我这样的机器》中的机器人亚当,其外表与常人无异,但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是人类超越自身完美个体的想象,他不仅是人类生活的一员,还是一种补充和扩展,因而是一件艺术品。

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本雅明强调了灵韵的时空叙事性和与观赏者之间的距离感:“从时空角度所做的描述就是:在一定距离之外但感觉上如此贴近之物的独一无二的显现”[1]。在万物皆可为艺术作品、艺术作品皆可复制的工业化时代,人类审美中所凋谢的东西就是艺术品的灵韵。《既仙即死》中服装店的模特是流水线产品,塑料假人只能作为无生命力的衣架,但却对富商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灵韵的凋谢使得他将病态的臆想强加于其上。《我这样的机器中》中,亚当作为人类创造出的艺术品,其本身的灵韵的凋谢是其可复制性带来的必然结果,无论是在外表还是思想上都是对人类的复制粘贴。再者,人工智能的思想由计算机存储与计算功能组成,其所谓的“思想”是人类思想的程序化复制品。艺术作品的灵韵存在于作者创作时的即时即地性,那么人类的灵韵则存在于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的思想,是无法复制的。

按照“恐怖谷”效应,当机器人和人类开始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时,人类会感到新奇和亲近[4]。但当机器人与人类过于相似以至于无法区别二者的程度时,即艺术品灵韵的消失时,人类就会对其产生排斥和恐惧的情绪。富商一开始与假人模特海伦在幻想中过着浓情蜜意的婚后生活,但却因为其“眼神有点不对劲,明显地躲躲闪闪”,便“意识到这点太恐怖了”[3],怀疑自己的爱人有了婚外情,这种不贞的猜疑使得原本完美无缺的艺术品有了瑕疵,海伦便堕落为富商所唾弃的花枝招展、谄媚周旋的女人,在主人公的臆想中失去了原有的灵韵: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美。查理带亚当第一次出门来到距家两百码的报刊亭,“他胸部和胳膊肌肉隆起、壮硕健美,别人很容易把他当作附近健身房的私人教练”[5]。报刊亭的店主与亚当交谈甚欢,丝毫没有察觉与自己交谈的是一个机器人。米兰达带着查理和亚当回家探望父亲时,老丈人误将挺拔得体、侃侃而谈的机器人亚视作自己的女婿,悟出这一事实的查理瞬间产生了极为复杂的情绪:捧腹、汗颜、空虚,此刻人类与机器人的边界基本被抹去。人工智能机器人与人类在外表和行为上的完美复刻,不仅可能无法让人体会到美感,还会让人产生微妙的惊悚。

跟随灵韵一起消失的还有艺术品的膜拜价值。本雅明认为科学技术使得艺术品得以大规模的复制和展出,它们摘下了神秘的面纱[1]。在富商最初的臆想中,假人模特“海伦”是具有膜拜价值的“完美配偶”,但即使海伦外表如女神般的美丽,也仍然被当作商品进行交易。作为机器人的亚当与古希腊的雕塑一样俊美,但在机械复制时代,亚当却并不具备膜拜价值,人与艺术品之间的等级关系向平等关系的转变。但可悲的是,亚当作为智能机器人在文中基本上只具有使用价值,查理只将其作为家政服务和赚钱的机器。

在机械化复制时代,人类审美的取向与能力逐渐落入了仿真人的陷阱:偏爱千篇一律胜过独一无二,对于美的审视与欣赏逐渐功利化。无论是假人模特还是人工智能,艺术品中灵韵的消逝和人类热衷于对自身的复制无一不体现出审美的单一化。在被仿真人完美的外貌吸引的同时,人类也落入了为自己设下的审美异化的圈套。

三、不存在的第三者——伦理困境

文学伦理学批评认为,文学的产生源于人类伦理表达的需要[6]。道德伦理困境向来是麦克尤恩作品关注的重点,正是由于他观察到了现代社会的道德伦理混乱,才由此引发了伦理表达的需要:“这是一个社会中充满混乱的时代,麦克尤恩正是对此做出了深刻的回应。”[7]这种混乱在两部作品中具体被描述为由于仿真人所导致的伦理陷阱——三角恋爱关系,这种关系在道德伦理方面是有违规范的,而在《既仙即死》和《我这样的机器》中出轨的对象却变为了仿真人,人类社会的规范受到了非人类的挑战,伦理身份选择的困境导致了一系列伦理混乱。

人类伦理选择的实质就是做人还是做兽,认识究竟是什么将人同兽区别开来[8]。《既仙即死》中,麦克尤恩笔下的富商一方面成熟理性,另一方面在面对橱窗模特时却展示出病态臆想和兽行:“希望占有她……吃了她”,买下她后又无端将出轨的罪行按在一个无生命的物体之上,在海伦“出轨”后非理性的兽性因子在他的伦理选择中占据了上风,他决定“先强奸,然后再毁了她”[3]。同样在《我这样的机器》中,主人公查理听到女友米兰达出轨机器人亚当的全过程,却认为自己是“时代的弄潮儿”[5],在被戴绿帽子的窥探者和维护自己地位、制止出轨行为的伦理选择中,因为亚当是机器人这一边界模糊的身份,查理有违伦理地选择了前者,他一边品尝着被羞辱的滋味,一边却袖手旁观、自我安慰:亚当只是在模仿人类的行为罢了,他无法取代自己爱人的身份。性爱中被扭曲的、对爱情有失偏颇的理解导致二人作出了病态的伦理身份选择:富商在幻想中认为自己收获了爱情,而事实上仍将自己的“爱人”当成任由自己处置的商品;查理认为人工智能无论拥有多高的智慧也无法拥有人类的情感,但爱人出轨的事实却始终折磨着他的道德感。

仿真人是否具有自由意志和理性意志是两部作品中三角恋爱关系这一伦理混乱问题的核心。从文学伦理学角度来说,自由意志主要产生于人的动物性本能,其主要表现形式为人的不同欲望。理性意志是人性因子的意志体现,也是理性的意志体现[8]。两部小说中的人类对于仿真人是否具有自由意志和理性意志所抱有的态度是矛盾的。《既仙即死》中,富商臆想的假人模特海伦是有自由意志的:海伦对他的温柔体贴都是因为爱情,她与司机的出轨行为是海伦的欲望在作祟。但事实是作为没有生命和智慧的塑料假人,所谓自由意志不仅是富商强加于她的,也是他在为自己之后的暴行寻找借口,这一行为反而是富商无法抑制的人类动物性本能的泛滥,自认为理性的人类实际上落入了非理性的陷阱。《我这样的机器》中米兰达对于亚当的态度和查理的则完全相反,查理对米兰达与人工智能机器人发生性关系的出轨行为抱有敌意,但米兰达却不以为然,解释说她把亚当仅仅当作“做爱的机器”,这一行为在亚当是机器人、没有人类自由意志的前提下并不是出轨,由此失去人类社会世俗的道德伦理约束,米兰达的理性意志被自由意志所取代,为有违伦理的行为找到借口。

人类习惯性地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和轻视仿真人的行为恰恰是自身伦理混乱、理性缺失的体现,与其说是仿真人姣好的外表吸引了人类,不如说是他们成了人类违背道德伦理的借口和非理性因子占据主导的诱因。两部作品所展示的仿真人与人类之间的病态亲密关系无疑挑战了当代社会的道德伦理秩序,仿真人的悲剧性结局也昭示着他们在人类伦理框架之中毫无容身之处,甚至成了兽性因子的残害对象。

四、仿真人的死亡——规训权力

由人类创造并赋予情感的仿真人虽然外表与真人无异,但一旦行为有违人类的欲求,则被会被剥夺存在的权利。机械复制时代的到来让人能够以更快捷高效的方法满足自身的欲求,从自然环境到动物无一不是人类征服和掌控的对象。在《既仙即死》和《我这样的机器》中,主人公将仿真人纳入了权力规训的范围之内,其目的是通过规训的手段使仿真人成为满足自身欲望的工具,但仿真人最后的结局却是死亡而非服从则预示着规训的失败,进一步地警示人类权力泛滥导致的是暴力和死亡。

小说中的人类主人公起初都采取了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提出的“检查”这一规训方式。“检查是一种追求规范化的目光,一种能够导致定性、分类和惩罚的监视”,他同时指出“规训‘造就’个人”[9]。《既仙即死》中,富商对于海伦的规训手段便是依照自己的欲望造就她。作为假人模特的海伦没有生命和智慧,规训是从富商将其造就成“人”——一个完美的妻子——开始的。在富商的眼中海伦的一切都是符合完美配偶的规范:她的美丽光温柔、善解人意,尽可能地满足丈夫的一切欲望。随着科技的进步,对于仿真人进行控制的规范化程序不再存在于人类的幻想之中。《我这样的机器》中,人类社会的道德伦理和法律制度在机器人诞生的同时便作为不可篡改的数据植入了他的大脑,在个性化设计的阶段查理和米兰达作为它的主人可以在初始化时设定性格、爱好等各项参数。这样,社会和个人的双重规训让查理和米兰达顺其自然地认为机器人亚当能够满足主人的需求,成为被驯服的工具。

规范化是人类社会的产物,人类将仿真人也纳入了规范化目标之中,企图像征服自然环境和动物一样掌握对仿真人的控制权,然而规训手段一再失效,人类再一次落入了仿真人的陷阱。《既仙即死》中,富商臆想海伦出轨司机后开始意识到对于妻子的规训失去了让她成为完美妻子的作用,逐渐无法忍受失去掌控的挫败感,最后看似理性的人类却用暴力的手段结束了幻想中仿真人的生命。富商在自述中提到自己经历过两段婚姻,根据他对海伦的暴行不难猜到监视、冷暴力和性暴力都是他规训妻子的手段。人类为掌控他人所设计的规训手段反而使自己落入了仿真人的陷阱:规范化的失效反而使自己精神和肉体双重崩溃,失去了克制欲望的能力。

在《我这样的机器》中,人类对于人工智能亚当的规训甚至起到了反作用。面对米兰达的谎言,查理和亚当做出的不同的反应是本书的主要矛盾。米兰达的诬告彼得·戈林被判入狱,查理因为对米兰达的爱和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期待决定帮助米兰达隐瞒事实,而亚当因为社会规则和法律章程对其一丝不苟的规训,则是以法律为绝对正义,他通过发现了米兰达谎言背后的真相,将事实证据交给了警察。讽刺的是,亚当的思想是由人类按其所设想的完美人格所复制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如果没有米兰达的“诬告”,那么戈林可能永远不会因为强奸米兰达的朋友并导致其自杀而受到惩罚。人性中丑陋或美好绝不是机器人仅凭输入其脑内的法律条款所能理解的,其原因并非机器人功能的完善与否,而是人类本身是并不完美的存在。米兰达入狱后,二人将自己生活的失败全部归结于亚当,预示着人类试图规训出一个符合规范的仿真人的目标彻底落空。

富商与查理的规训手段虽各有不同但最后殊途同归:以暴力的手段剥夺了仿真人的“生命”。理性的规训失效后人类的兽性本能便被激发,暴力不约而同地成了最后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麦克尤恩用仿真人的死亡冷酷地指出了人类如何在掌控权力失败的局面下撕去理性的伪装,落入了暴力解决一切的陷阱。

结语

麦克尤恩是一位极其关注社会现实的作家,他以敏锐的洞察力发掘现代社会突出的矛盾。从《既仙即死》中创造性地描绘富商对假人模特的荒诞幻想中,我们便能读出作家对于机械复制时代仿真人入侵人类精神的暗示,更毋论在《我这样的机器》中他展示的人机共存的世界里人类所落入的仿真人的陷阱。麦克尤恩在文中描绘的这些陷阱是人类自作聪明地以为能够提升效率、改善自身的捷径,却最终适得其反。麦克尤恩在尖锐地指出社会现状的同时,也试图通过文字带领读者走出有关审美、伦理和权力规训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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